29

    「起床了。」
    在深沉睡梦中，有个低沉、富有磁性的好听嗓音，彷彿穿过了层层黑暗，细细柔柔地包围着他。
    「起床了……」
    伴随这样的声音、是不属于自己的温度，轻柔又恰到好处的按揉，将沉亦星确实地从睡梦里唤醒。
    沉亦星无意识地偏头，习惯性地蹭弄了一下、舒服地哼出声音。
    「起床……」
    感觉自己被抱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，沉亦星渐渐清醒过来，他轻轻睁开眼睛。
    于是就看见戚仲翔那张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。
    从出院之后到现在，已经快两个月了。老实说沉亦星还是无法接受这种转变，他觉得太莫名其妙也太不可思议，简直小题大作到极点。
    戚仲翔竟然推掉了整整半年的模特儿工作！
    沉亦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他第一时间只觉得完了、这一定是自己工作中没有好好管理身体出错之后的惩罚。
    铁定要被寻仇到天涯海角了……可能是太过绝望，沉亦星甚至妄想，不知道如果自己用那种切小指头的黑道式道歉，能不能至少放过小妍，别去找她麻烦。
    但戚仲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沉亦星，然后才幽幽吐出一句话。
    公司太忙。
    这是从不解释自己行为的戚仲翔，丢给沉亦星唯一的解释。
    也许吧，这理由其实相当充分。沉亦星一开始是真的被戚仲翔这解释说服，但这些日子来，眼前的事实简直让他越来越困惑。
    戚仲翔把总裁办公室完整搬到自己的卧室、也就是他强迫沉亦星住下来的地方。接近年底了，戚仲翔天天都在这里工作，季晓阳和凤翔旗下各企业的负责人等，每天都会排定时间过来，向戚仲翔报告公司现况，工作进度与各开发案等等的，总之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，戚仲翔简直是忙到不可开交。
    但即使如此。
    每天，总会在固定的时段、无论当时有多忙、在开多重要的会、骂人骂得有多夸张，戚仲翔总会记得准时按下通话键，要管家送上沉亦星和自己的食物。
    然后他会将所有人全部赶出房间，在还没确认沉亦星吃完之前，戚仲翔绝对不碰自己的那一份。
    一开始，沉亦星只觉得浑身不对劲，同时绷紧神经地认为戚仲翔一定在计画些什么。他谨慎迅速而紧绷地在戚仲翔的目光里用餐，直到他第一次被戚仲翔夺走手里的餐具。
    你想把自己噎死吗？
    戚仲翔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时，沉亦星震惊的程度彷彿听见金鱼开口说人话。他记得自己看着戚仲翔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对，他瞪着戚仲翔舀了一汤匙什锦粥、在仔细确认温度之后才往自己口边送。
    沉亦星没张嘴，戚仲翔的手就举在那里等着。
    你可以再继续浪费我的时间无妨。
    戚仲翔冷笑着说，沉亦星记得自己回过神来、正想开口道歉、就被戚仲翔塞进满口食物。在那之后，就算沉亦星怎么表示可以自己来、戚仲翔彷彿迷上了这个行为似地，在用餐时间、沉亦星就再也没有机会碰餐具。
    ——这是某种强迫自己退化成幼儿的羞辱游戏吗？
    沉亦星满脑子疑惑，但若是羞辱，戚仲翔最爱的就是要有观眾，但偏偏他每天到了时间，就会不厌其烦地把所有人都先赶出去。
    那到底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？
    而除此之外，戚仲翔完全不准沉亦星离开这个房间。
    他可以下床，可以在房间内自由走动。戚仲翔让人换上各式各样的娱乐，电动、电脑、够大的影音娱乐装置，甚至健身器材、书籍。
    最最令沉亦星讶异的，就是每天早上的现在这样了。
    戚仲翔竟然会开始亲自来叫自己起床、而且还是用这种……
    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。
    不懂，完全无法理解究竟为什么。
    「醒了？」
    戚仲翔冷冷地看着沉亦星的表情确认，显然他眼底已经没有了迷濛睡意，知道他的确醒过来了，于是戚仲翔乾脆地下床、顺道也把沉亦星拉了下来。
    「整理完之后，早餐在桌上。」
    明明是冰冷的命令口吻，内容却有诡异的违合感，一直以来戚仲翔的言行举止和作为都有脉络可循，如今沉亦星却完全找不到、也搞不懂他这些行为的目的……
    不，这么想的话，就是我太自大了。
    沉亦星心想，我从来就没有、也不曾理解过这个男人。十年前的我自以为瞭解、却大错特错，而十年后的现在……
    我什么都不愿意相信，什么都不愿意。
    沉亦星并没有多说话，只是默默地照着戚仲翔的话做。两人天天都处在同一个房间，交谈次数却是十根手指数都嫌太多。
    他沉默地任由戚仲翔餵食自己早餐，同时强迫自己不去看戚仲翔的方向。他发现自己有些许焦躁不安，只是究竟在焦躁什么、不安什么，却又完全不明所以。
    闷。
    被餵食完早餐，戚仲翔只要了一杯黑咖啡，就开始喊人进来工作。沉亦星无所事事地趴在床上看电影，看得他昏昏欲睡。外头正在下雨，感觉似乎很冷，沉亦星心想，那也是当然的，毕竟都快要跨年了。
    那边戚仲翔才开始工作没多久，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。听起来似乎出了什么麻烦，这两天戚仲翔完全没有放松过那张本来就已经没有任何笑容的脸。
    五句话里有四句在飆骂、就连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季晓阳也无法倖免。
    「目前已经在查……」
    「谁准你报告这种废话？」
    戚仲翔简直快被这些人气死。
    凤翔组旗下的一个餐饮连锁品牌理事长，近几年仗着地位、一直默默地在监守自盗，捲走了近九位数的公款潜逃。这笔钱对凤翔组来说虽然算不上大数目，但牵连实在广泛，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上万名员工领不到薪水。
    公事已经堆积如山、戚仲翔还得分心去管这种纪律问题。这行为按照组里规定，叛逃者不仅必须被抓回来动用私刑、也会连座到亲朋好友。
    沉亦星把自己包在被子里头默默关注戚仲翔那里的动静。他办公桌边站着四五个人，包括了手里抱着一堆资料夹的季晓阳。沉亦星认得那些资料夹，里头是需要键入存档的资料。
    就在戚仲翔怒气冲天地处理这些彷彿永远做不完的事情时，一双略带苍白的手臂，从他眼前伸过来，这让戚仲翔猛地抬头。